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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銘三 /文
一個人在公主墳迷了路,跟正坐在馬路牙子上打撲克的老頭打聽道,“大爺,勞您駕,北京怎么走哇?”
老大爺說“不客氣您哪,打這往東,甭拐彎,一直走,走個三四站,進了復興門就是北京了。”
乍來北京的外地人,一定會感到奇怪,難道公主墳不算北京嗎?站在北京打聽北京怎么走,真新鮮。
門清的人都知道,這問路的和指路的,一準都是老北京人,因為老北京人對北京的概念,與新北京人對北京的概念是不同的。
上世紀五十年代初,我剛來北京的時候,北京人心目中的北京,就是城墻以里的這塊地方,出了城就不算北京了。您要問“不算北京算什么?”他會告訴您“算郊區(qū)呀!”“郊區(qū)不也是北京嗎?”“郊區(qū)怎么能算北京呢?北京是北京,郊區(qū)是郊區(qū),兩碼事您哪。”
您是不是越聽越糊涂?那是您沒鬧明白老北京人的思維邏輯。
過去,北京有城墻,城墻是城鄉(xiāng)的分界線,城墻以里一片民居,城墻以外一片莊稼地。城門是城鄉(xiāng)的交界點,城門上方是城門樓,城門下方是城門洞,城門洞里有兩扇大門,還有一道千斤閘。白天城門大開,暢通無阻,晚上城門關閉,城里的出不去,城外的進不來,如果有敵軍攻城,連千斤閘都要放下來。
遠道而來,趕到城門的時候,門已經(jīng)關閉了怎么辦?每個城門在護城河外50米的道路兩旁,都有一些大車店、雞毛店、小飯鋪,供來往行人過夜,這塊地方叫“關廂”,是城鄉(xiāng)的結合部。
50年代初期,第一次制定的北京市建設規(guī)劃,保留北京的文化古城原貌,在北京的西面建設以蘆溝橋為中心的新北京。后來,由于種種原因,這個規(guī)劃遺憾地沒有完全實行。
50年代中期,北京的建設目標從“摘掉消費城市帽子”發(fā)展到“自給自足的全國第一大城市”,于是,第一步就是把史稱“外八縣”的通縣、昌平縣、順義縣、密云縣、延慶縣、平谷縣、大興縣、房山縣,從河北省劃歸北京市,成為北京的遠郊區(qū)。后來,順義縣分出來一個懷柔縣,房山縣分出來一個燕山區(qū),再后來,通縣又改稱為通州區(qū)。
第二步,就是在北京的城區(qū)和郊區(qū),建立了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工廠,其中有北京市屬的,也有中央各部所屬的,資金由中央統(tǒng)一撥給,技術人員由中央從上海、天津、東北等工業(yè)基地調來,“全國支援北京”就是技術力量的支援。由此形成了北京人口急劇膨脹的第一次高峰,一直持續(xù)到1962年國民經(jīng)濟調整的大壓縮。
60年代中至80年代初,北京又建起了燕山石化、北京汽車制造廠、北京卷煙廠等,又有許多外地人調入北京。從北京走出去的知識青年回京后驚呼“我們走了那么多,北京不見人少,反倒更多了,哪兒都烏泱烏泱的,這些人都哪兒來的!”隨著知青返城、支援三線的返京、遷三線的單位回遷、落實政策的回京,北京城的人口再度膨脹起來。
至此,北京已經(jīng)完成了“自給自足”,工業(yè)體系已經(jīng)齊全,郊區(qū)的糧菜供給城市,80年代后期,又打破了城鄉(xiāng)的平衡,再加上土地開發(fā),北京又開始吃全國了。
文革期間修地鐵,拆掉了城墻,又接著修三環(huán)、四環(huán)、五環(huán),北京城已經(jīng)沒有了邊界,但是,在老北京人的意識中,仍然頑固地保留著“城里”的概念。
北京在發(fā)展中逐漸地失去了自我,天安門廣場幾乎成了天安門盆地,北京特有的胡同,成了貧民窟的同義詞,四合院陸續(xù)被混凝土森林替代,北京越來越少了吸引人的魅力,大城市病越來越嚴重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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